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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77章 鐘鼓清圓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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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77章 鐘鼓清圓(四)

太皇太後喪, 按律,內外命婦各於?本家?素服朝臨三日。

這三日,獨東昌公主於?家?中未著縞素, 是以在早朝上, 翰林學士為此而彈劾, 齊珩下斥旨至東昌公主府, 然東昌公主置若罔聞, 依舊我?行我?素。

廷議上, 齊珩與諸臣商討楊舟蘅謚號之事,禮部領旨擇選謚號。

事情進展極順,然尚書?右丞奏言:“帝之祖母已然追謚,帝之母亦已追謚,帝之生母奈何?”

尚書?右丞字字句句說在了齊珩的心頭上。

見?齊珩沈默不語, 尚書?右丞又道:“今皇後有娠, 皇嗣之父以為陛下,皇嗣之母以為皇後,皇嗣之大母奈何?伏惟陛下為皇嗣計, 追尊先陳氏為太後,與謝後共稱皇妣。”

謝玄淩靜默, 不發一言。

尚書?右丞這一席話正是今上心裏所想,今上心中對生母有愧,若非當?初是他將那道詔書?攔了下來, 陳內人怕已經稱皇妣了。

此事是今上的痛處,欲言卻不可言。

尚書?右丞是以替齊珩說了此話。

瞧今上的神色, 怕已然動了心思。

新任禮部尚書?是昌黎韓氏的子?弟, 對此覺得有所不妥,便出言反對:“眾所周知, 帝之母為先謝氏,陳氏出身貧家?,何堪為皇妣?”

齊珩淡漠地看向?禮部尚書?。

何堪?

齊珩冷笑,士族之人眼中何嘗有平民的存在?

齊珩並未說話,須臾,有不下十人出言反對,僅有寥寥數人讚成。

齊子?儀出言厲聲道:“韓尚書?,生母與養母,你怕是昏了頭,分不清了?”

禮部尚書?淡笑道:“郡王,慎言。”

畢竟,天子?與謝尚令都?未曾發話,哪裏輪得上他一個宗室子?斥責禮書?。

“陛下承繼神器時,以謝後之子?為名,天下皆聞,此時反言,有違禮法,難不成郡王是想要?陛下作不忠不孝之人嗎?”

“伏以出於?天性之謂親,緣於?人情之謂禮,先陳氏為陛下生母,自是為情,禮不宜忘本,情自先禮,皇妣太後之名,緣何不可?”齊子?儀反道。

“郡王詭辯,臣甚欽佩,禮義廉恥,禮居於?先,無禮則國必失亂,尊陳氏有違禮,郡王此意則陷陛下不義,臣等是為陛下,若陛下疑臣有私,臣願辭禮書?之職。”

禮部尚書?叩首朗聲道。

眼下便是在看齊珩的意思了。

眾人擡首,看向?高臺之上的人,只見?齊珩冷漠凝視著禮部尚書?,眾人不禁打了個寒顫。

只見?齊珩淡聲道出兩字:“好啊。”

禮部尚書?聞言,不可置信地擡首,見?齊珩唇邊泛著冷笑,韓尚書?雙目瞪大,解下紫色衣袍,脫去?官帽,恭敬稽首拜禮,道:“臣,謝天恩。”

齊珩如此言語,擺明了是定了心追尊陳氏。

早朝不歡而散,東昌公主府邸內。

齊令月砸了手?中茶盞,厲聲道:“尊陳氏為太後,他還真敢想啊。”

“昔日他借晚晚大婚赦天下把崔知溫放了出來,我?都?沒?說什麽,他扶崔知溫做中書?令,我?亦忍了,如今還想把陳氏追為太後,他將我?和士族的臉放到哪裏!”

先謝貴妃與齊令月素來交好,當?初謝貴妃能看重齊珩做養子?,齊令月是出力牽線的。

如今齊珩欲以陳氏為太後,這置先謝貴妃的位置何處?

又置牽線的齊令月於?何處?

陳氏出身貧民,若以此身都?能居皇妣之位,置晉朝世家?顏面何存?

這哪是什麽皇妣名號之事,分明是齊珩欲對士族動手?。

此事,不過是探一下士族的底線為何。

若此事順利通過,便是主動示弱。

顧有容安撫住東昌公主,她徐徐道:“蓋兒你先冷靜些,此事咱們慢慢商議。”

齊令月冷哼一聲,氣怒地打著扇子?,掀起陣陣沈風。

顧有容倒了一杯涼茶,道:“齊珩年幼喪母,自是心中有愧,追尊生母實屬情理之中。”

齊令月闔上雙眼,頃刻,緩緩張開雙目,怒氣消散,她淡聲道:“我?知他素來重情義,但此事委實不妥。”

“今日我?若允,便是對齊珩稱弱,日後風向?便變了,那些朝臣個個跟鬼靈精似的,一見?我?弱勢,便會毫不猶豫盡數投靠齊珩,那時大勢將去?,我?豈不任他宰割?”

顧有容笑笑不語。

江錦書?在黃紙上一筆一劃地寫著,床榻上,小案旁擱置著一個描金紋的檀木箱,齊珩剛進內室,便看著江錦書?極其認真地寫著什麽,他稍稍傾身。

待瞧清上面的字,他倏然一笑,早朝的那些苦悶怨懟盡數消散。

他輕笑道:“你就這麽想我??”

江錦書?置筆,而後道:“我好想你。”

江錦書?稍稍傾身,環上他的腰腹,輕聲道:“你就不能早些回來陪我嗎?”

齊珩笑笑,撫上她的青絲,江錦書並未挽髻,發絲至到腰間,如墨如瀑。

齊珩稍稍低頭,看著懷中的女子?,他溫聲道:“那我?快些,不讓你久等。”

江錦書?抱他抱得愈緊,齊珩移開目光,看著她寫過的紙張,上面全是“齊珩”“明之”四字,還有她畫的,他的背影,他看向?那檀木箱,笑笑道:“這麽多橫玉?”

江錦書?從他懷中稍稍脫離開,點點頭,道:“我?看著這些橫玉,就會想到你。”

齊珩含笑,讓她靠在他的懷中,他撫上她隆起的小腹,輕聲道:“她有沒?有在鬧你?”

江錦書?思及此,輕捶了他一下,滿臉的愁苦,她埋怨道:“那陣覺著惡心,吃不下什麽東西。”

“現在好多了,能坐得起來,還能有功夫想你。”

江錦書?笑了笑。

齊珩唇邊帶笑,道:“我?怎麽覺著你有了身子?後,便總喜歡黏著我?呢?”

江錦書?聞言,變了臉色,正襟危坐道:“怎麽?你還不願意?”

齊珩忙摟住她,輕聲哄道:“非為不願,反而,我?很歡喜。”

江錦書?動了動,卻被齊珩抱住,他道:“讓我?抱會兒。”

江錦書?安分許多,靜靜地被他抱著,良久,她道:“你是有什麽煩心事嗎?”

齊珩反常,想必是早朝出了事情。

不會又與阿娘有關吧?江錦書?心中惴惴不安。

齊珩吻了吻她的耳畔,江錦書?只覺得癢,齊珩道:“今日尚書?右丞提議,想追尊我?阿娘為太後。”

江錦書?回?首笑道:“這是好事呀。”

齊珩看向?她,眼神中稍帶落寞。

確是好事,可他們卻聯名反對。

見?齊珩不說話,江錦書?便已猜出結果,她道:“他們反對,是不是?”

齊珩點了點頭。

齊珩下早朝後,有意留翰林學士與中書?省相關人等商議追尊之事,結果那些人紛紛以病請辭。

沒?有人肯接下書?詔之事,這詔書?何言下達?

後來他又傳召顧有容,顧有容只言文采不佳。

笑話,當?日為江錦書?立後書?詔,“水盈瀟湘,渡珠荷而瀲灩,日映翠微,再常羲以扶光。”此一席話朝野皆稱,顧有容自稱文采不佳,那何人敢稱文采?

她分明是不想接此事。

齊珩心思郁結,悶悶自嘲道:“無人肯接此事。”

江錦書?默然,而後她輕聲道:“我?接,成嗎?”

她的手?撫上齊珩的面容,齊珩訝然,他面色凝重,忙道:“不成,你還有著身子?,太累了,身體承受不住的。”

立詔不是容易之事,需查閱諸多典籍,便是翰林院與中書?省草詔,都?要?耗費一月左右,才能寫出。

且立詔之事是翰林院與中書?省眾人共同完成。

能一人完成的,獨顧有容一人。

並非他不信江錦書?的才華,只是她還懷著身孕,怕是格外勞累。

江錦書?抱住他,低聲道:“我?有分寸的,你相信我?,好嗎?”

齊珩猶豫道:“你還懷著孩子?...”

江錦書?笑笑道:“總歸我?也?沒?什麽事做,閑著發悶,倒不如給我?們的阿娘盡一份心。”

她看向?他的目光格外堅定。

猶如磐石。

不可遷移。

齊珩雙目含淚,其中水光閃爍,他忍住淚意,輕聲道:“我?們的阿娘?”

他從未想過江錦書?會叫陳氏為阿娘。

畢竟,士庶不同。

江錦書?定定道:“她是你的阿娘,我?是你的妻子?,我?亦該叫她阿娘的。”

“除非,你不要?我?...”

江錦書?還未說完,便被扯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。

銀裝素裹中,有梅花綻放,猶如瓊枝。

那枝梅花,是為報春。

那在漫天大雪的冷冽中帶了一絲暖意。

齊珩便是那絲暖意。

他是溫和的美玉,對她一直很好。

她素來知曉的。

就像,他大婚時給她帶了桂花糕,見?她欲墜馬時不顧一切地跑來,瞧她失落時親手?為她折了花環,她倦倦欲睡時他會小心地為她蓋上被子?。

無論何事,他總會問?過她的意見?。

便是她惹他動氣,他也?不忍說一句重話,反而叮囑她莫再吹冷風。

齊珩是最?溫和的人。

他將他的耐心與溫和藏於?細枝末節中,最?易被人忽視,也?最?易讓人察覺。

他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人。

江錦書?兀自笑笑,齊珩緊緊抱住她,顫聲道:“我?永遠都?不會不要?你的。”

“她是我?們共同的阿娘。”

齊珩終是點頭同意讓江錦書?接手?立詔之事,江錦書?笑笑,隨後指使著齊珩,她嬌嗔道:“我?也?是要?潤筆之資的,給我?剝橘子?。”

齊珩含笑,無奈地搖搖頭。

江錦書?裝作慍怒之狀,道:“怎麽還不願意?”??.??

齊珩忙諂媚笑道:“沒?有,絕對沒?有,這就給皇後殿下剝橘子?。”

江錦書?與齊珩四目相視,如對上密語般,二人笑得格外開懷。

齊珩笑問?:“和素日一樣,還是兩個橘子??”

江錦書?點了點頭。

只片刻,齊珩的手?心上便出現兩個淺黃色的果瓣,江錦書?翻著典籍,稍稍張了張口,齊珩笑著將橘瓣遞至她唇邊。

他不禁笑問?道:“晚晚,橘子?甜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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